子夏问孝。子曰:“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;有酒食,先生馔,曾是以为孝乎?”

子夏问孝,子曰:“色难(1)。有事,弟子服其劳(2);有酒食,先生(3)馔(4),曾是以为孝乎?”

解释翻译

子夏问什么是孝,孔子说:“(当子女的要尽到孝),最不容易的就是对父母和颜悦色,仅仅是有了事情,儿女需要替父母去做,有了酒饭,让父母吃,难道能认为这样就可以算是孝了吗?”

这一章是孔子的弟子子夏来向夫子问孝道。朱子解释『色难』这两个字,说到「色难,谓事亲之际,惟色为难也」。孔老夫子回答问题都是简明扼要,谈到行孝之道,在这里孔子只讲了色难两个字,后面那是衍伸来说明的。这色难的色,就是颜色,我们的面容;难就是不容易。这里讲的色难,就是讲在侍奉双亲的时候,最不容易的是我们的颜色。因为用饮食、劳务来供养父母,不算是难事,但是能够和颜悦色来侍奉父母,这就难得了。

那我们想,可能子夏有这么一个毛病。其实子夏是孔子的高徒,他这点小毛病并不妨碍太多。那我们想想我们自己,侍奉父母的时候有没有做到和颜悦色?子夏,我们能想象出来,一定能够在饮食服务上做得很好,大概是有时候这个脸色难看一点。而我们?比起子夏又差得很远了。当父母有需要的时候,很可能我们是绷着脸,装出一个很不以为然的样子,很不情愿的样子,逼得父母都不好意思再开口让我们服务供养。所以侍奉父母,一定要有和颜悦色。这是有真正一颗孝心,能够由衷的爱自己的父母,自自然然,诚于中而形于外,内心能够和顺、孝顺,外表一定有和悦的颜色。所以讲到色难,根源在于这个心难,那个真诚的孝心难得。所以养父母,光是用饮食、物质来供养,不算什么,要真有能养父母之心那种表现。

底下孔子就举一个例子来讲,突出色难。他说『有事,弟子服其劳;有酒食,先生馔,曾是,以为孝乎』。有事情要做的时候,弟子有两种说法,一种是做儿女,一种是做学生。事亲和事师,道理是一个样子,所以孔子在这里举弟子,两个说法都合适。「有酒食」这个食,古音念嗣,现在我们都念食,它是一个名词,饭食的意思。先生是对弟子而言,如果把弟子当作儿女讲,那先生就当作父兄讲。所以朱子是这个认为,他说「先生,父兄也」。馔就是饮食,这是做动词讲,吃这个饮食。「曾是,以为孝乎」,这个曾当尝字讲。

这个话的意思,朱子解释说,「盖孝子之有深爱者,必有和气;有和气者,必有愉色;有愉色者,必有婉容;故事亲之际,惟色为难耳,服劳奉养未足为孝也」。在这里是举出,假如父兄或者老师有事情,那么弟子,做儿女的、做学生的提供劳务来帮忙,这是服务老师和父母。要吃饭的时候,这些饮食由父兄、由老师、长辈们先用,做到这一点,就是孝了吗?那孔子在这里是反问,言下之意,当然不足以称为孝,为什么?因为要取决于他的颜色是不是好看,是不是和颜悦色?孝子对于父母有深爱之心,就一定有和气,绝对不会忤逆父母。现在人讲的逆反,逆反就是不孝,为什么?因为这个和气没有了,和气没有了,就是因为他深爱之心失掉了。所以要真正做到孝,在心地上保持那种纯真的爱心。这种爱心是天性,父母生我们的时候与生俱来。那些才几个月大的婴儿,年轻的妈妈抱着这个婴儿的时候,你看看那婴儿的眼神,对妈妈那种依恋,真正可以说得上是深爱,这就是天性,没人教他就会了。我们就能相信人之初,性本善。

如果能够把这种对父母深爱的心保持一生不改,这个人就称为圣人了。孟子说,「尧舜之道,孝悌而已矣」。尧和舜都是圣人,他之所以成为圣人,就是因为他能够保全他天性的孝悌。对父母的深爱,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,这种深爱都不会改变。而且能把这种深爱之心,扩展到对一切万民,这不就是圣人了吗?所以这个根,在于这种父子有亲的天性的爱,能把这个爱保持下来,那对父母自然有和气。有和气就有愉色,愉就是愉悦、欢喜,见到父母一定很欢喜。如果见到父母了,会有讨厌的心,会有远离的心,那我们自己要深刻反省,为什么我这个愉悦没有了?小时候有,小时候见到父母都非常高兴。出了家门,时间不长,没几天就挂念着父母。一天到晚跟在父母身边,小孩都是这样,舍不得离开父母半步。父母是他最喜爱的人,那时候真正你看到愉色。现在为什么长大了,我们的愉色没有了?这是我们深爱的心减少了,为什么减少了?被烦恼、欲望盖覆了。对父母的深爱这是天性,天性的性德现在不能起作用,就是因为被那些物欲烦恼给障碍住,所以圣人教我们格物,就是把这些格除掉。

跟父母有愉色,脸色非常的愉悦,「必有婉容」。这个婉是委婉、柔和的样子。对父母一定是柔和的,讲话、行为都是非常的尊敬和顺,绝没有暴戾之气。这种深爱婉容,便是和气格天之本。有这种深爱心,有这种和颜悦色,有这种婉容,自然有和气。这个和气不仅是对父母,对人人都有这种和气,他跟任何人都能和。我们讲和为贵,他有这种和气,就有贵气,这个人将来必定发达。我们讲孝子天佑之,天会保佑他,这叫格天,格是感动,把天都感动,就像舜王行孝,孝感天地。这种和气生成以后,任何的人见到他,都喜欢跟他在一起,都尊敬他,都仰慕他,都愿意跟随他,所以他就能得到很多人帮助。

《大学》里讲的「有德此有人,有人此有土,有土此有财,有财此有用」。他这个德,德的根本在孝,他这个孝心已经养成他和气婉容,因此所有的人见到他,无不爱戴敬佩,就把他尊为领导,这就贵了,这叫有德此有人。有人此有土,四方归顺;有土此有财,财富充盈。所以富贵根本在于德,德的根本在于孝,有这个因就有这个果,孝德是因,富贵是果。所以人人都希求富贵的果,又有几个人能去修因?

孔子在这里也是点醒自己的弟子,说在事亲之际,在奉养父母的时候,「惟色为难」,我们这个和颜悦色最难能可贵。为什么难能可贵?这个深爱父母的心难能可贵,光是「服劳奉养」,用饮食、用服务去奉养双亲,「未足为孝」,不能够称为孝。可见孝,重在心,不重在事,重实质,不重形式。

雪公李炳南老先生,他这里解释「先生」,是当作老师来讲,这个讲法也非常好。朱子把先生做父兄讲,很多的大儒,把先生当作老师讲,两种说法都很好。如果当先生讲,孔子这里举例,对子夏来讲是老师有事,弟子代劳。有酒食,弟子奉请老师去享用,这是事师。用弟子来比喻人子,弟子能够这样的事师,侍奉老师。如果人子也是这样的去事亲,只是在表面形式上去做服劳奉养,那是孝吗?这里是说,只拿事师之道事父母,不足以为孝。因为孔子是子夏的老师,孔子也看出子夏那个心,有时候流于表面,并不是真正生起深爱的心。所以用事师这样的事情,来说明这个孝。点出来,你光是在形式上这么做,不足以称为孝道。更何况老师跟父母,还是有一些区别的。事师着重在恭敬,那么事亲,除了恭敬以外,还有一种亲爱,所谓父子有亲。这种亲爱的心,跟尊敬是一半一半,所以夫子这里讲到要和颜悦色对父母。

前面子游问孝的时候,孔子着重在敬父母。子夏问孝,这里着重在爱父母。可见得孝道包括爱和敬两个层面。所以事亲与事师稍有区别,那事师着重在敬,当然也有爱,古人讲师生如父子。但是这个亲爱比父子之间相对来讲,没有父子的分量大。所以在父母死后,儿女要守丧三年,穿孝服的。那么老师死了以后,弟子还是要守丧三年,但是可以不穿孝服,叫心丧三年,有这么一点区别。这是孔子提醒子夏,要加强对父母的爱心。子游,孔子提醒他,加强对父母敬的心。每个人他的毛病不一样,所以老师侧重点就不一样。

朱子引程子的话讲,「程子曰:告懿子,告众人者也。告武伯者,以其人多可忧之事。子游能养而或失于敬,子夏能直义而或少温润之色。各因其材之高下,与其所失而告之,故不同也。」这是程子为我们做一个小结。「为政篇」里面第五到第八章,有四章都是讲孝道。程子这里给我们做个总结说,夫子告诉孟懿子,孟懿子来问孝,夫子着重在礼,说「生,事之以礼;死,葬之以礼,祭之以礼」,不能违礼,无违。告诉孟懿子,同时又告诉樊迟,当然也就是告诉大众,这个话可以跟大众来讲,让大家一定要遵礼而行,以礼事亲,这个是有普遍的意义的。

「孟武伯问孝」,这是孟懿子的儿子来问孝的话,孔子说「父母惟其疾之忧」,讲了忧。父母都忧虑儿女,真正的孝子不能让父母忧虑,除了自己有病这一桩事情以外,其它都不能够、没有理由让父母为我们担忧。为什么对他讲这个话?因为孟武伯这个人多可忧之事,他是个纨裤子弟,骄奢淫逸,德行不怎么样,所以孔子跟他讲这个话。因为孟武伯,这是当时三大贵族首领之一,他的表现直接影响到鲁国,所以这个是委婉的提醒他,要好好修德,对得起父母。

子游来请教夫子如何行孝?夫子告诉他敬,尊敬父母。因为子游他也算一个孝子,他能养父母,养父母之身,他能做得不错,大概是物质条件方面供养父母都能够供养得很好,那可是在供养的当中,或许比较少一点敬意。这个往往在我们现在社会很多这样的人,特别是有经济能力的、有地位,他有能力供养父母,常常拿钱给父母,自自然然生了一种傲慢的心。觉得自己能养父母,了不起了,赛过很多人,父母现在靠我来吃饭,对父母的敬意就少了。要知道养父母是应该的,即使我们终生养父母来报父母的养育之恩,也都不能报万一。给点钱,供养父母衣食,算得了什么?所以一定要事亲以敬。

子夏他也是能够养父母之身,服劳奉养。大概这个人心比较耿直,跟人待人处事接物直来直去,有时候和谐的气氛少。跟父母也是一样,大概是跟父母从小到大在一起,少了一些温润和悦的颜色。所以孔夫子点他「色难」,要他注重在深爱婉容,和颜悦色这上面。

这都是因为每个人,发问的人,他的资质、他的德行有高下不同,他的毛病,这个「所失」就是他的毛病,他的缺点也有不同,夫子因材施教。虽然答的话不一样,但是其理一也,道理都是一样。每一句话可以说,都涵盖了其它三句话,这四章是一而四,四而一,只是侧重点不同,讲的都是同一体的一个道理。就像看一座山峰,横看成岭,侧看成峰,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这个山峰,那个样子不一样,说出来的就不同,但是讲的都是同一桩事。同样这里都是讲孝道,从不同角度来讲,让我们能深刻的体会,如何去行孝。

我们学《论语》,能够这样圆融的去学习,那得的益处就大了,不能够只停留在文字上。如果是光从文字上去理解,把这四章分割开来,那孝道都不一样,到底怎么样去行孝,自己都闹胡涂。这四章,统统都是讲同一个孝道的道理,我们都要去力行的。真正有孝心,这四章所讲的道理,讲的事相统统都做到。

蕅益大师在《论语点睛》里面,讲「色难」这一章说到,「根于心而生于色,孝在心,而不独在事也」,这是画龙点睛之话。孝是根源在心,有其心就有其色,所以能和颜悦色事亲,正是因为他对父母有深爱之心。孝重在心地,这是讲到存心上的事。有这个心必有其事,这些事是什么?这里讲的四章都是讲它的不同的事,心是一样。事上讲,那是无量无边,在不同的情况下,不同的条件下,都有不同的表现,这叫随缘。缘是条件,不同的条件下,它就有不同的表现,但是同一个心体。

蕅益大师在这里,是鼓励我们证得这个心体。所以学圣贤,关键学圣贤的存心,不是在事相上装模作样的学。像《弟子规》里面讲的「入则孝」,「父母呼,应勿缓。父母命,行勿懒。父母教,须敬听。父母责,须顺承。冬则温,夏则凊;晨则省,昏则定」,统统都是讲事。如果真正有真诚孝心,这些事统统做到了。

那我们假如这个心迷失了之后,现在要回归到这个孝心上来,怎么做?那得从事相上入手,这比较容易。只有上上根人,直接是从心地上转,上根人他能转得过来。一般人普通人,中下根人,非得从事相上去转,所以《弟子规》就非常重要,我们恩师常说,《弟子规》是儒家的根。四书、五经、十三经,如何落实?就在《弟子规》上落实。《论语》,这里教我们存心,存孝心,你孝心去落实,怎么落实?《弟子规》上讲的就是。看我们有没有孝心,就从《弟子规》来看,拿这个做标准就衡量出来我们的孝心如何。所以《弟子规》是入圣的阶梯,第一阶梯,基础。

学《弟子规》,我们一开始是要从事相上,一点一点学。学到一定程度,要懂得悟入,悟入就入这个心体。圣人不是只是教我们停留在事相上而已,要真正从事相来修得这个真心。譬如说「出必告,反必面」,出门前先向父母鞠一躬,告诉爸爸妈妈:我先走了,我去哪里,我去上学去了;回来,回到家中必须跟爸爸妈妈打个招呼,行个礼。这是事相,他存心是什么?对父母的尊敬,心里老念着有父母。果然练成了这个真心,心里真的老存着父母,对父母由衷的尊敬,这些事情没人教你,你都会了,为什么?那叫性德自然流露。

所以从这里我们去体会,我们怎么样把《论语》和《弟子规》结合在一起学。《弟子规》多讲事相,《论语》多讲存心,它们两是相辅相成,互相来做为促进。用《弟子规》检验我们《论语》到底学得怎么样,而又用《论语》,去提升我们学《弟子规》的境界。

【评析】

本篇的第5、6、7、8章,都是孔子谈论有关孝的问题。孔子所提倡的孝,体现在各个方面和各个层次,反映了宗法制度的需要,适应了当时社会的需要。一个共同的思想,就是不仅要从形式上按周礼的原则侍奉父母,而且要从内心深处真正地孝敬父母。

注释出处

(1)色难:色,脸色。难,不容易的意思。

(2)服劳:服,从事、担负。服劳即服侍。

(3)先生:先生指长者或父母;前面说的弟子,指晚辈、儿女等。

(4)馔:音zhuàn,意为饮食、吃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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