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曰:“雍也仁而不佞。”子曰:“焉用佞?御人以口给,屡憎于人。不知其仁,焉用佞?”

或曰:“雍(1)也仁而不佞(2)。”子曰:“焉用佞?御人以口给(3),屡憎于人,不知其仁(4)。焉用佞?”

解释翻译

有人说:“冉雍这个人有仁德但不善辩。”孔子说:“何必要能言善辩呢?靠伶牙利齿和人辩论,常常招致别人的讨厌,这样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做到仁,但何必要能言善辩呢?”

雪公李炳南老先生《讲要》当中说,「 雍即冉雍,字仲弓」,这也是孔子的弟子。「先儒或以为冉伯牛之子,或以为伯牛之宗族,难以考定。」就是时代太久远了,人物的考定也比较困难,大概也就知道可能是冉雍,或者是冉伯牛之子,或者是他的宗族、亲戚。「或人称冉雍为仁,然而惜其不能佞」,这是解释这一章里面第一句,『或曰:雍也,仁而不佞』,解释这一句。这个或是有人,也不知道是谁,反正有这么一个人讲。他说冉雍是一个仁德的人,只是很可惜他不能佞。什么叫佞?就是非常会说话,非常会阿谀奉承,谄媚讨好。

「孔子答或人曰」,孔子就回答那个人了。「用佞何为」,『子曰:焉用佞』,就是用佞何为,何必要用佞?就是这里讲,「佞者口辞捷给,以此抵御人,屡次为人憎恶。」孔子显然反对佞才,那种很会说话的、很会讨好,讲话让人很开心,但是华而不实的,佛门里面称为绮语,就是这种人。这种人往往很会说话,说话有不实在,所谓巧言令色。那孔子说,「巧言令色,鲜矣仁」,这种人他很会跟人家说好话,或者是很会跟人家用语言上对抗,这个只会使人最后憎恶,很厌恶他。「雍也仁乎,不知也。」这个『不知其仁,焉用佞』,《论语》中最后一句,雪公认为是讲冉雍,说「雍也仁乎,不知也」,就是我不知道冉雍能不能说得上是仁。「言仁,何用佞耶」,如果真仁,真是以仁德的人,他何必要用佞才,要用那些谗言巴结为手段?不需要。

这里有讲到两个意思,一个是讲仁德的人不一定要会说话,会谄媚巴结。第二个意思是,孔子不以为冉雍是仁人。因为或人他说,「雍也,仁而不佞」,别人都说冉雍是个仁者。但是孔子他说不知其仁,我不知道冉雍算不算仁者。换句话说,不赞同。雪公这里又说,「孔子不轻许弟子以仁,故曰不知其仁。」孔子,我们刚刚讲,门坎是很高的。你看子贡够不上一个君子,那这里冉雍很难得,他应该是一个君子了,但是够不上一个仁人,所以他说「不知其仁」。像这种话,在《论语》里面有多处出现,孔子评论子路、评论冉求都是「不知其仁」,不认为他们是仁者,说明孔子他的标准非常高。

我们来看《朱子集注》当中,这一段他的解释也非常好,可以做参考。「佞,口才也」,这个佞就是讲口才很好。「仲弓为人重厚简默,而时人以佞为贤,故美其优于德,而病其短于才也」,这个分析有道理。仲弓就是冉雍,他为人非常的厚重、厚道、质朴,真是敏于行而慎于言的那种人,平时说话很少,反而这种人跟仁比较靠近。讲话要是太多了,很好讲话、很会讲话,不一定是仁者,「巧言令色,鲜矣仁」。可是当时春秋时代的人,都认为佞是贤。一个人很会说话,这个人就是贤者。其实不要说春秋,就看我们现在时代,不是大家都有这么一个感觉吗?看一个人很会说话,八面玲珑的,讲话都不得罪人,都让人听得很欢喜,这种人就是贤人,非也!往往这种人跟贤人、跟仁人是背道而驰。但是当时这人问这个话,显然把这个仁德和佞才、口才混为一谈了,所以他就说「雍也,仁而不佞」。这是「美其优于德,而病其短于才」,说仲弓德很好,可是他口才不行,讲话可能甚至有点结巴,讲话非常的少,以为这就不仁了。这当然是一个错误的想法。

那底下又说,「御,当也,犹应答也。」「子曰:焉用佞,御人以口给」,这个御就是应答,这个「给,辨也」,辨是答辨,就是很会应对,人家说什么话,我马上就能应对,头脑也很快,口才也很流利,这是一种才华。「屡憎于人」,这个「憎,恶也」,就是憎恶、厌恶的意思。这个话是什么意思?「御人以口,屡憎于人」,「言何用佞乎」,何必要用口才?「佞人所以应答人者,但以口取辨而无情实。」所谓佞人,就是口才很好、巧言令色的人,他回答人口才很好,讲得好像都有一些道理,一下你给他说住了。其实他没有情实,就是没实情,可能是很多水分的,华而不实的。「徒多为人所憎恶尔」,只是会被人最后看穿了,就厌恶了。这个人老是在那爱说话,头头是道,讲到最后了没有一样是真的,就厌恶他了。

「我虽未知仲弓之仁」,就是孔子他说「不知其仁」,就是不知道仲弓算不算仁者。「然其不佞乃所以为贤,不足以为病也。」举不佞,就是他没有口才还是好事,说话简默、少言,这反而是贤,「不足以为病」,这不是病,这反而是贤德。「再言焉用佞,所以深晓之。」孔子这里是反对那种口才很好,这种行为反而不好。「所以深晓之」,这是让我们深刻的去理解、了解。仁、仁德跟这种佞才,其实是两端的,这个是背道而驰的。「或疑仲弓之贤而夫子不许其仁,何也?」有的人就会疑问了,仲弓(就是冉雍)很贤德,可是为什么夫子还不能够、不说他是个仁人?「不许其仁」,就是不许他有仁人的称号,为什么?「曰:仁道至大,非全体而不息者,不足以当之。」这仁道是至大,就是太伟大了,什么人能够称为仁人?就是圣人。你看,颜回他真正就能够称为仁人了。夫子讲他「三月不违仁」,他三个月不违反仁。真的,我们从《论语》里面看到,这个当得起「仁者」的称呼,只有颜回,其它的弟子们都当不起这个称呼。「非全体而不息者,不足以当之」,他是真正证得仁的全体了。仁的全体,我们讲就是道、就是自性,真正见了自性,悟了道,证了道。而且他不息,永不止息的在修学,真正是「天行健,君子自强不息」,跟天地可以合称三才。不是这种人,不足以当之,「仁者」这个称号,你没资格。这是让我们了解,「仁」确确实实不容易做到。

但是孔子又说,「仁远乎哉?我欲仁,斯仁至矣。」仁是不是很遥远的?不是。我真想要去行仁,做仁者,「斯仁至矣」,你就会成为仁者。换句话说,你要真肯干,你就能做到。换句话说,为什么你不能成为仁者?因为你不肯干,你不想当仁者。你不想,当然就没有办法。你想,「我欲仁,斯仁至矣」,你想当就能当到。当然这个想是真想、真干,怎么干?颜回就请问过夫子,「颜渊问仁」,夫子回答他,「克己复礼为仁」。你怎么干?克己复礼,把自己所有烦恼习气、自私自利、贪瞋痴慢,把它克服掉,去除干净,你就是为仁,你就行仁了,你就能做仁者。所以看看我们是不是真正想干?学《论语》学了半天,干什么?学仁,学做仁者。你看我们一上课,对你们大家一鞠躬,都称你们是仁者,你们大家得要担当这个名号。能不能担当?一定能,「我欲仁,斯仁至矣」。这个事情是求自己,又不是求人。求人难,求自己有何难?这都是勉励我们的话。

蕅益大师批注当中说,「不知其仁,谓佞者本具仁理,而全不自知。可见佞之为害甚也。」这里讲的「不知其仁」、「焉用佞」,这两个段,蕅益大师把它句读,给它分段了,「不知其仁 」就是一句,「焉用佞」就是下面一句。那「不知其仁」,蕅益大师认为,不是孔子评论冉雍的,就是单独讲这句话,而且这个应该是接着上面讲的,说「御人以口给,屡憎于人,不知其仁」,这么接下来讲。所以那个句号,应画在「不知其仁」后面,这是蕅益大师认为的,「不知其仁」前面应该是逗号,句读这么分。那么这个意思也挺好,怎么讲?他说「御人以口给」,你就光用口才来应答、应对,「不知其仁」,你不知道仁理。那么这种人是佞人、佞者,口才很好,巧言令色的人,他本来本具仁理。仁理是性理,自性中本来具足的,佞人他也有,仁人他也有。

不管你是仁人还是佞人,你都本具仁理。但是仁人知自己具仁理,佞者虽然本具仁理,而全不自知,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本来是仁人。换句话说,他不知道自己「人之初,性本善」,他不能够回归自性,不能够回归本善,完全是攀缘物外。所以他锻炼自己口才锻炼得挺好,跟人应答很好,但是从来没有反观自省,从来没有回光返照,所以不知其仁。这个其是讲自己,不知道自己原来本具仁理、本来是仁人。这是什么?「可见佞之为害深也。」佞,你口才好,反而是害、有害,为什么?口才好,老爱说话,你的心跟着你的话都跑到外面去,你没有返观自照,你没有回归仁理,回归本性本善,这个害处就大了。所以这种才华对你的回归本性没什么好处,只有害处,而且「害甚也」,害得大。所以后面讲「焉用佞」,我们就知道,怎么能够用佞?怎么能够去追求你的口才,你会巧言怎么可以这样?这个意思讲得很好。

江谦先生对蕅益大师的批注有一个补注。昨天我们谈到,蕅益大师解释的,把「不知其仁」连在前面那两句,就是「御人以口给,屡憎于人,不知其仁」,这个意思连下来讲。大概意思就是说,只是在口才上下功夫的,应对都能够非常的流利,人家对我们的这些辩解,我们也非常能够应答,辩才很好。但是这种人往往会令人厌恶,而且自己不知自己本具仁理。因为他的心是向外攀缘,他重视才而不重视德,所以往往本具仁理而不自知,所以叫「不知其仁」。这是讲到佞才之害,口才太好了,其实并不是好事,反而这会有妨害,妨害回归仁理,回归本性本善。

江谦先生他举了一个历史上的例子,他说「晋中行穆伯攻鼓,经年而不能下」。这是讲到春秋时期,晋国的大夫中行穆伯攻打鼓国,「攻鼓」,鼓国这个地方。经过一年,「经年」,经一年还没有办法攻下来。「馈间伦曰」,有一个人叫馈间伦,就来对中行穆伯说,「鼓之啬夫,间伦知之。请无疲士大夫而鼓可得。」馈间伦这个人就说,鼓国的啬夫,「啬夫」就是当时在鼓国的官员,说这些官员我都认识,「间伦」是他自己称自己,说我都知道、我都认识。就请你不需要再劳累士大夫,就是不要再劳累将士了,我们可以说服鼓国的官员,能够使得鼓国不攻自破,就可以到手。当然,馈间伦他说这个话,肯定是因为他有这个本事。结果下面说,「穆伯不应」,穆伯将军就不答应,没有理会他。「左右曰:不折一戟,不伤一卒,而鼓可得,君奚为不取?」左右的人就对穆伯将军说,说既然他能够帮助我们,不动一兵一卒,不用兵器,不费一个战戟,戟是代表兵器,不伤一兵就可以拿到鼓城,那为什么您不这么做?结果「穆伯曰:间伦之为人也,佞而不仁。若间伦下之,吾不可以不赏。赏之是赏佞人也。佞人得志,是使晋国之士,舍仁而为佞。虽得鼓,将何用之?不仁可以亡国,何有于鼓?」

你看,中行穆伯见地很高,他怎么说?他说馈间伦这个人「佞而不仁」,口才很好,但是巧言令色,很会说话,是个外交家,很会应对,可是其心不仁。如果馈间伦将鼓国拿了下来,那「吾不可以不赏」他,他有功。我们打了一年打不下来,给他说服一下,就能够把鼓国拿下,那我怎么能不赏赐他?可是赏赐他就是赏佞人,他是个佞人。佞人就是口才很好,巧言令色之人。赏了佞人就使佞人得志了,就是小人得志。这等于什么?奖励这些佞人、小人。国家这些有才之士他们看到了,他们也会学习,都会「舍仁而为佞」,专务口才了,专搞那些应对外交、搞关系,这就把仁给废弃。这样即使得了鼓国,「将何用之」,有什么用?因为「不仁可以亡国」,举国之人都舍仁而为佞,晋国就亡国了,那要鼓国又有什么用?你看,中行穆伯着眼很高,所以宁愿不要用馈间伦,也不能够助长这种不正之风,使到小人、佞人得志。这段典故记载在《贞观政要》里头,第十九卷,是「诚信章第十七」,总共有四章。这都是懂得王道,他不要霸道,要王道。王道是什么?真正使一国兴仁,使民心归附,而不是为了去攻打土地、得到这些土地,而助长这些不正之风。《大学》里面讲的,「有德此有人,有人此有土」,有土就是得国。得到国土,它是要靠仁德。有了仁德,就会有仁人志士来帮助你,那自然你就能够得国土,而不是用那种急功近利的手段去得国。这就是古人讲的亲贤人而远佞人。

江谦底下又说,「故孔子曰:恶紫之夺朱也,恶郑声之乱雅乐也,恶利口之覆邦家者,焉用佞乎?」这一段话是出自于《论语》里头,在第十七篇「阳货篇」第十八章。这段话是孔子说的,恶是厌恶,孔子厌恶什么?「紫之夺朱也」,紫色和朱色(朱是红色),两种颜色,红色是正色,紫色是黑色加红色做出来的颜色,这属于间色,不是正色。紫色当然给人的感觉会比较好,就是悦人眼目,令人喜好。这就会「夺朱」,使得红色正色反而不显美好。这是什么?比喻以邪夺正,这是用比喻来讲,不是说孔子就是特别厌恶紫色,不让你穿紫色衣服,不是这意思,这是比喻。因为紫色不是正色,这是比喻以邪夺正,这是讲颜色。

讲音声,下面讲的「恶郑声之乱雅乐也」。「郑声」是郑国的音乐。在孔子当时,郑国的音乐是叫做淫声哀音,用我们话来讲就是靡靡之音,让人不能够生正气,不得性情之正。雅乐就是先王的雅正之乐,听到这种音乐,能够调和性情,生起正气。所以《孝经》里面讲的,「移风易俗,莫善于乐」,这个乐是音乐,那是真正雅正之乐,高雅的、高尚的这些艺术,使到人真正感受到那种正气、美感,不会颓废。这个「郑声之乱雅乐」,好像真的是孔子都已经预知我们现代社会了。你看现代社会这个雅乐很少,流行歌曲大部分都是靡靡之音,邪夺了正。不仅是音乐,还有所有的这些娱乐节目,你看真正扶人正气的节目太少了。我们看到山东电视台他们出品的「天下父母」,这是扶人正气。还有一些好的节目、电影,但是毕竟是少。而那些演杀盗淫妄、色情暴力的片子现在太多了,这就是「郑声之乱雅乐」。孔子是非常厌恶,希望国家当政者能够扶正雅乐,扶正那些正派的节目。正如孔子当年,他删诗书。《诗经》这也是娱乐类,是古歌谣,他把它搜集起来,然后进行删订。用的方法、原则,就是三个字:「思无邪」。思想没有邪念,思无邪。所以「诗三百,一言以蔽之」,就是思无邪。用思无邪这个标准来选好的节目,推广好的节目,不能让那些不正派的节目充斥娱乐市场,这是保护我们百姓的心地清净。

「恶利口之覆邦家者」,利口就是口才锐利,很会讲话的,叫佞才。这种佞才是什么?能够没理都变成有理,讲话确实能取悦人,让你觉得听了好像是挺有道理,其实都是些歪理,华而不实的语言,这种语言会倾覆家国。在一家里面如果喜欢讲这种话的人多,那么这个家就会乱。如果一个国家里面担任要职的人,很会讲那些华而不实的语言,那国家就危险。所以「焉用佞乎?」怎么能够用那些佞人?很会讲话的人,那我们还得要留心看看他的德行如何。虽然不能够一概而论,说巧言必定是少仁。但是少言者,讲话慎重的,往往会少过失,这是肯定。多言的人往往会少仁,所以巧言加令色,「鲜矣仁」,仁德就少了。这也是孔子提醒我们要注意防邪扶正,而且要从这些微细处留心,防微杜渐,不能够滋长不正之风,这是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做法。

【评析】

孔子针对有人对冉雍的评论,提出自己的看法。他认为人只要有仁德就足够了,根本不需要能言善辩,伶牙利齿,这两者在孔子观念中是对立的。善说的人肯定没有仁德,而有仁德者则不必有辩才。要以德服人,不以嘴服人。

注释出处

(1)雍:姓冉名雍,字仲弓,生于公元前522年,孔子的学生。

(2)佞:音nìng,能言善辩,有口才。

(3)口给:言语便捷、嘴快话多。

(4)不知其仁:指有口才者有仁与否不可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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