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贡方人。子曰:“赐也贤乎哉?夫我则不暇。”

解释翻译

子贡评论别人的短处。孔子说:“赐啊,你真的就那么贤良吗?我可没有闲工夫去评论别人。”

这章跟前面一章就有连带关系,也是孔子跟子贡的对话。『子贡方人』,这个「方」,根据郑康成的批注,做为谤字讲,就是毁谤别人,在那说人家的不好,讲人家的过错。孔子听到了,把子贡唤到身边,对他说,『赐也』,「赐」是子贡的名字。老师称呼学生都称名。父母长辈可以称名,老师也可以称名,其它人就不能称名,只能称你的字,就是对你的尊重。连皇上都不能称人的名,只能称字,唯有父母、老师地位是平等,所以直呼其名。『赐也贤乎哉』,你本身贤吗?『夫我则不暇』,以我来说,我自己自顾不暇。就是我自己想改过自新还没改完,又怎么能够毁谤别人?所以,孔子在这是教训子贡。

你看,孔子前面一章表现谦虚,「君子道者三,我无能焉」。所以他天天干什么?不断的在力行君子道,提升他的智仁勇,所以他无暇顾及别人有什么毛病、缺点。改自己毛病都改不完,还有什么闲工夫去理会别人有什么毛病?夫子批评子贡,说你倒好,你有这个闲工夫,你比我还高,你怎么尽看别人毛病,你自己怎么样?你是不是就是圣贤?夫子说,我自己君子都不能称为君子,你还是圣贤?比我还高?教训得很厉害。当然子贡没有夫子高。所以《礼记.大学篇》里面就说,「无诸己而后非诸人」,就是讲毛病缺点,诸是之于的意思,无之于己,就是自己没有缺点了,你才能够去批评别人,非是批评。自己缺点没改过来、没改完,自己还不完美,不可以批评别人。《无量寿经》里也讲,「善护口业,不讥他过」,要护着自己的口业,不能够讥讽、批评、毁谤别人,这是修行很重要的一个环节。

夫子在这给我们以身示教,现身说法。你看,这两章合在一起,一个给我们示现谦虚,不断改过自新;第二善护口业,不讥他过。甚至不仅口不说人家过失,心上都不想别人有什么过失。所以,六祖惠能大师在《坛经》里面就讲,「若真修道人,不见世间过」,真正修道人,不会看人家有什么过失。不见世间人的过,不是说他见不到,懵懵懂懂、胡里胡涂的见不到了,那就不是智慧。智者不惑,他能看得很清楚,一点不疑惑、不迷惑。但是,他不放在心上,看到了,见如未见,不落印象,这叫不见世间过,这是真修道人。为什么?因为修道的人,念念想着改自己的过,真的没有闲暇去管别人有什么过。如果想着别人有什么过,自己这个念头不在自己身上,在人家身上,那自己过失就大了。所以六祖又讲,「若见他人非,自非却是左」,左是更低、更下,自己的错更厉害。看到别人有错,自己的错比他更厉害。因为古人右是上,上位,左是下位,自非却是左,左就是更低了。当看人家过失的时候,不想到自己的过失比他更重。当你指责别人过失的时候,自己过失更严重。

你看,你的手指一指别人,一个手指指别人,三个手指指着自己。人家一个过,我是三个过,三倍。所以夫子在这批评子贡,这也是教育我们。我们可不能看热闹,子贡原来还是这样的一个境界,那就把子贡看得做这么多过失。你完了,这句话你没懂。看见别人有过错,应该怎么样?立刻反省自己,到底自己有没有?有,赶紧改;没有,注意防范不能犯,这就是聪明人,所谓见贤思齐,见不贤则内自省。看见孔老夫子,那真是贤,你看君子三达德我们就得学,真修实干,见贤思齐。见到子贡,他这里「子贡方人」,他在那毁谤人,我们立刻反省,我们有没有?会不会说别人的是非、长短?《弟子规》上讲的,「彼说长,此说短;不关己,莫闲管」。注意口业,这就对了,见不贤则内自省。其实,别人全是圣贤示现。刚才不是讲了,等你成佛的时候,你就明白了,看到一切人都是佛,一切众生本来是佛,他们都是示现给我看的,帮助我提升。所以看到这些境界,立刻反省自己,反求诸己,这就是圣贤功夫。

底下我们再看蕅益大师的批注,「不暇二字,顶门针也。若能思齐内省,则虽妍媸立辨,不名为方人矣」。子贡方人的方,《朱子集注》里头是讲,做比方的意思来讲,就是人比人,这种意思就不如郑康成的《批注》,说是毁谤人这个意思好,因为孔子也不排除人比人。像曾经子贡向孔子请问,自己跟颜回怎么样,这就是比,夫子也跟他讲,说你不如颜回,所以孔子并不反对去跟人比较。所以朱子的《集注》确实这个意思有点偏了。我们的李师公,李炳南老先生的《论语讲要》,赞成的是郑康成的批注,用毁谤人来讲,这个意思贯通下来就很好。蕅益大师在这里也是用毁谤人的这个意思来讲。

夫子告诉他,「夫我则不暇」。不暇二字,顶门针也。顶门针是什么?就是中医常常用针灸,扎针的时候,在顶门上扎针,顶门一针扎下去,就是比喻什么?刺中要害,这一针下去管用。所以,这个不暇两个字就像顶门一针,让人警醒。夫子的教学,言简意赅,叫一针见血,既能够一下指出子贡的习气,更是教诲我们。我们看到子贡,立刻想我们,子贡是示现,他是谁?他是圣贤,我们是凡夫,没有他这样给我们表演,我们可能得不到夫子的这种教诲,我们就可能自己认不到自己的毛病。所以,夫子讲夫我则不暇,其实给我们顶门一针,让我们一下警醒过来,到底我有没有讲人家是非?有没有批评过人家?这一想,真有,无形中就爱挑人毛病,讲人的过错。可能学了圣贤之道之后,好一些了,口里不说了,眼睛里还看着,心里还不服,看人还不顺眼,都会有这种情形。夫子给我们当头棒喝,你是贤人吗?我就没这个闲工夫去管别人有什么过错了,我修自己。这是给我们唤醒了,我们自己得好好修。

怎么个修?这里底下讲若能思齐内省,蕅益大师的批注中说,见贤思齐,见不贤则内自省,则虽妍媸立辨,不名为方人矣。妍媸,是讲美丽和丑陋,妍是美丽,媸是丑陋。美和丑立刻就能分判,这是讲什么?自己见到贤人,立刻生起效法的心,要思齐。见到不贤的这些人、事,立刻反省,自己有没有?有则改之,无则嘉勉,立刻就没有毁谤的心。自己到底是贤人,还是不贤人,立刻就分判出来了,就是起什么念头就能判断。如果我们能够见贤思齐,见不贤则内自省,你就是妍,你就是美的、善的,贤人。起一个念头,看别人都是有毛病,不顺眼,那就是媸,就是丑陋、就是不贤,立判、立辨,所以我们自己从这认真的反省。

江谦补注是对蕅益大师的一个补充说明,说到,「可知圣人,无时不是修己」。圣人用什么功夫?没别的,无时无刻不在修自己,念念都在反省、检点、观照自己,稍有不贤的念头和行为立刻修正。你看他的心全是专注在自己身上,修己,他不是修人。凡夫,专爱看别人,修人修得很来劲,从来没想到修自己。所以凡人跟一切人在一起,他看人的毛病,跟人家不和谐,他指责人,人家当然就不满,矛盾就这样产生了。所以圣人修己,修己以安人,通过修自己,让人也能够安心,也能够效法圣贤,断恶修善,改过自新,他也就修了。修身而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。治国、平天下,就是修己以安百姓,这是尧舜之道、圣人之道,就在一个克己的功夫。

圣人他能明了家国天下跟自己是一体的,它不是一分为四,它是一体。而这一体当中,自己的身心是根本,家国天下是枝末。就像一棵树,树有根本、有枝末,花果枝叶就是枝末。这个本就是身体,自己一身,根是自己的心,所以身心是根本。因此《大学》里讲的,「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为本」,这抓住根本了,从根本修。为什么以修身为本?因为身是家国天下之本,自己把身修好了,你的家国天下也就修好了。修身在正心,所以心又是根本。佛法里讲的,身、心是正报,家国天下乃至宇宙是我的依报,依报随着正报转。所以我们只用修正报,自然就能够安依报,这是圣人的心法。懂得这个道理了,他就只是安心修己,无暇顾及去修别人,不用修别人,把自己修好了,别人自然就正,正己化人。

你看舜,舜王,圣人,这大孝子,我们看到「二十四孝」里面有他。他父母这样虐待他,甚至要陷害他,几次要把他置之于死地,可是舜没有看父母不是,只是反省自己没做好,所以让父母对他这样,就是修己。你看最后,不仅感化他父母,感化天下人,所以尧请他出来做天子,把王位传给他,禅让。他就是修己以安百姓,他治理天下还是用这个孝心,他原来怎么对父母的,现在就怎么样对百姓,一味的心,不看父母的不是,他也不看百姓的不是。

你看他有一次在雷泽,看到大家在那捕鱼,都在争深潭厚泽,那鱼多。结果老弱者争不过年轻人,只好到浅滩上去垂钓。舜看到这种情形,他没有方人,他没有批评人。他要是批评人,那很容易,有这么高的地位,做天子,说一句话,谁敢不听?他没有这样做。他怎么做?他到雷泽这里,他也跟着大家垂钓,然后把深潭厚泽让给别人,那些老弱的人。看到别人也跟着这样做了,他就很赞叹,到处跟人家赞叹,某人能够把他的深潭厚泽让给老弱的人,真是好、真是仁厚!隐恶扬善,绝不讲人家的不好,就说好的。结果,大家都纷纷的效法,不到一年,那个地方大家都能够互相相让,民风就改过来了。这就叫做《孝经》里讲的,「以孝治天下」。他对父母,没有看父母的不是。古人讲,天下无不是的父母。他对百姓也是一样,天下无不是的百姓。谁的不是?自己的不是,如果百姓有不好,自己没教好他们,德行不够,没感化他们,圣人是这样的一个心态。

所以你看汤王,商朝的开国皇帝,他也是圣人。他建立商朝以后,七年天大旱,没有下雨。底下的官员就说,可能是我们的百姓犯罪,天不降雨了,我们应该找一个活人做牺牲,祭祀天,希望能感动天下雨。汤王说,不行,「万方有罪,罪在朕躬」,天下百姓如果有错,全是我的错,他们没错。我这做领导人的没给他们带好,要做牺牲,我去做牺牲。于是,他就叫人把柴火堆起来,自己坐在柴上面,命人点火。命令一下达,没想到立刻天降大雨。至诚感通,这就是圣人,修己以安百姓。

所以真正你要是彻底悟透了这一点,我们的心就安了。安在哪?安在修自己,一直修到什么?成圣人为止,成佛为止,你再看外面境界,那没有一个众生不是佛。就像释迦牟尼佛在《华严经》里讲的,众生原来就是佛,你修成了。如果你说我成佛了,他们还没成佛,我要去度他们,行了,对不起,你也没成佛!成佛的人,看一切人都是佛。《华严经》上讲得好,「情与无情,同圆种智」,不仅是有情众生是佛,无情众生、山河大地也都是佛,佛的法身,这就是孔子说的仁的境界。仁,就是一体,同一法身。所以这几章都是极深、极广的意境,我们真的是要好好的去参究。最重要的,参明白了要力行。从哪做起?从不讥他过、不见他过做起,这叫真修行。

注释出处

方人:评论、诽谤别人。

赐也贤乎哉:疑问语气,批评子贡不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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