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人闲居不善无所不至;见君子而后厌然,掩其不善而著其善。人之视己,如见其肺肝然,则何益矣?此谓诚于中,形于外。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

解释翻译

这里讲到『小人闲居为不善』,这里说的小人就是迷失了自性、堕入了无明烦恼习气当中不能自拔之人。闲居就是在平常日用起居当中,常常做不善的事情。『无所不至』就是无所不为、肆无忌惮。这里讲到闲居,也讲独处,自己一个人在的时候、旁人不知的时候,当然也包括在大庭广众之下起恶念、起自私的念头,别人也不知道,甚至自己能够掩饰得很好,这个时候也都叫做闲居。见到君子『而后厌然』,这个厌就是消沮闭藏的意思,也就是他见到君子不好意思。因为人都有好善好德的本心,见到别人善,自己作恶,受到良心的责备,所以他会不好意思,他会把自己的恶掩藏起来,这叫厌然。『揜其不善』,这个揜就是掩盖、掩饰,把自己不善的行为掩饰起来,『而着其善』,把自己好的行为露给别人看。可是没想到,别人看自己,别人是谁?君子,看自己,把自己的心肝脾肺都看透了,内心里面起心动念人家都知道。所以掩饰有什么用?所以要『诚于中,形于外』,这是再次的提醒我们,『君子必慎其独也』,要慎独。

朱夫子这一段的解释是这样说的,「此言小人阴为不善,而阳欲揜之,则是非不知善之当为与恶之当去也,但不能实用其力以至此耳。然欲揜其恶而卒不可揜,欲诈为善而卒不可诈,则亦何益之有哉。此君子所以重以为戒,而必谨其独也」。这一段是说,「小人阴为不善」,阴是暗地里做那些不善的事情、起不善的念头,「而阳欲揜之」,阳是在表面上,别人看到的时候,我就要把这些不善掩盖起来,这叫小人。「非不知」,这是讲不是他不知道善之当为,连小人都知道应该为善;也不是他不知道恶之当去,他们也知道自己有恶习气恶毛病应该去除掉。他为什么知道?因为他本性中本具的良知使然,良心人皆有之。他何以成为小人?「但不能实用其力以至此耳」。不是说他没有良心,良心跟我们一样,跟圣人一样;就是因为他知道不善,他不能努力的去做,知道自己有恶习气,不能努力的去改,这就变成小人。小人与君子在本性上没有差别,本性是本善,只是君子能实用其力,努力断恶修善,小人不肯断恶修善,他掩饰自己的恶。可是想要掩饰恶,最终还是不能掩饰。

你看历史上记载了多少乱臣贼子的这些事情,他们做这些不善事的时候没有人知道,可是最后都记载在史册上。像秦桧谋害岳飞,想要为自己掩饰,可以做到吗?不可能的。内心不善而做出恶事,最后落得个遗臭万年,他能够掩饰吗?「卒不可揜」,最终掩饰不了。他自己是卖国求荣,自私自利,而谋害忠良,背负千古骂名。「欲诈为善而卒不可诈」,想要欺诈大众,把自己显示出一个好像正人君子的样子,实际上这叫伪君子。他想欺人,实际上是自欺而已,日久天长,还是给人看出来,看出来之后变成一文不值。「则亦何益之有哉?」有何益?他想掩盖自己的恶,而欺骗公众,假装为善,这个没有用。

因此,君子要「重以为戒」,以此为重戒,不可以自欺欺人,要慎独。内心里面真正是大公无私,真正是断恶修善,不搞假的,要真干。你真干就有真的果报,你就能够真正契入圣贤境界。这桩事情搞不得假的,别人对你的尊重,也是因为你真有德行。《弟子规》上讲的「行高者,名自高,人所重,非貌高」,貌高是什么?搞假的,欺世盗名而已,日久天长,被人看出来,把肺肝都看到了,自己就一文不值。为什么不搞真的?真有德行,人家就尊重你,即使是开始可能被人误会,不要紧,日久天长,人心自现,古人所谓的「路遥知马力,日久见人心」,欺骗不了。骗得了一天,骗不过三年,三年时间一般都能够看得出真伪。所以真实的德行重要。刚才这是朱子的解释。

蕅益大师把这一段又提升到出世间法。其实世间法和出世间法它是不二的,世间法的理也通出世法,出世法也涵盖世间法,只是它的境界不一样。我们希望要止于至善,这个至善是最高的境界,必须要既有世间法的基础,同时要提升到出世法的高度,圆融的来修学。蕅益大师说,「此明小人亦有良知,但不能致知,故意不得诚也」。「小人闲居为不善,无所不至」,他独处的时候任意妄为、肆无忌惮,不是说他没有良知,他也有良知,只是他不能致知,就是不能够推广自己的良知于万事万物当中。在独处的时候,他就不能够用他的良知来做他行为的指导,而是用什么?用他的欲望来指导他的行为,所以「意不得诚」,没有诚意了。

「闲居,即慎独之独字,虽在大庭广众,亦名闲居」。这里讲到闲居的定义,它不是光指一个人在的时候,它跟慎独的独字意思是一样的,即使是在大庭广众当中,他内心中有不可告人之事,也是属于闲居,也是属于独处,就是所谓的「人所不知,而己独知之地」。有这些不可告人的事情,什么事不可告人?肯定是恶的,见不得人。有这些见不得人的事,他的意念怎么真诚?他的行为一定带有几分虚伪,他的气质决定就有不真诚。所以真正的君子,正如宋朝司马光所说的那样,「事无不可告人言」,他内心里光明正大,没有见不得人、说不出口的事情。见不得人、说不出口的那些事,正是我们要去除的恶事。

蕅益大师下面说,「为不善者,即是妄起我法二执。二执,为众恶根本,故一有二执,便无所不至」。这里讲到「小人闲居为不善,无所不至」,这个「不善」究竟的定义,就是「妄起我法二执」,有我执、有法执,这就不善。有丝毫我法二执,止于至善就不得圆满,它障碍了自性,障碍了明德,所以二执要去除。二执为什么要去除?因为它是众恶根本。简单的来说,迷失了自性,这是众恶的根本。迷失自性的样子是什么?就是起我执、起法执,一念堕入了无明当中,不能够朗照,不能够随顺自性。这就会造业,造业就要受报,所谓的惑业苦,这个是轮回。惑是什么?迷惑,一念迷失自性就是迷惑,迷惑的样子,在境界里面,你会起心动念,你会分别执着,这就属于我法二执。起心动念、分别执着这就是造业,造业造得重的是执着,妄想是最轻。执着里面恶业就有恶的果报,善业就有善的果报。这个果报不是从外面来的,完全是自己内心起的念头所现出来的境界,这就叫报。

所以「善恶之报,如影随形」,只要你有念头就会有报。这个念如果是恶念就有恶报,自作自受,丝毫不爽。所以分析到最后,众恶的根本,也就是苦报的根本就是二执。所以一旦有了二执,「便无所不至」。这个无所不至就会造业,而在造业里面就受报,受报又加深了迷惑,迷惑深了造业更深,苦报更深。惑业苦,一直是恶性循环,无所不至,一直堕到了深渊里面,不能自拔。所以诸佛圣贤看到我们凡夫干这个东西,叹息说可怜悯者,真可怜,全是因为迷惑颠倒所致。

底下一句说,「见君子而后厌然,正是良知不可昧处。揜不善而着善,是不能诚于中。如见其肺肝然,是不能形其外,故使人得窥其中也」。小人作恶,见到君子之后很不好意思,生起惭愧心,这个惭愧心是他的良知,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,虽然口头还不肯承认,甚至要为自己文过饰非,包藏自己的罪恶,不肯改过,但是他总是觉得自己不如人家,所以又厌然,不好意思。这也正是我们检点自己修学境界的个好方法,见到君子、见到善人,我们会不会觉得不好意思?会不会觉得惭愧、甚至无地自容?有这种心态,那是一则以喜、一则以忧。喜的是什么?你的良知还不昧,你还没有昧掉良心,好,惭愧是好的。佛法里讲五十一心所,分析我们的心理作用有五十一种心所,惭愧是属于善心所,人能够惭愧就说明有救,要是无惭无愧,那完了,没得救了。一则以悲,悲虑的是什么?自己内心里还是有很多不好的念头,有很多恶,所以见到君子不好意思。这个时候正要从惭愧里面求上进,努力断恶修善,以君子为榜样,向他学习,改过自新,而能够最后自己作君子。这是什么?对得起自己的良心,对得起自己的自性,不可昧良知,昧是蒙蔽了自己的良知,那叫不自爱,那叫不自重。

「揜不善而着善」,就是小人掩饰自己的不善,把善的那方面张扬出来给别人看。这个着善就是向外面去显露,把光明的一面显给别人看,希望别人赞叹自己,说自己是个善人。有这个念头,要知道已经是不善了,已经堕到小人的地步了。这就不能「诚于中」,中是指内心,意念就不诚。为什么?你已经有私心的念头,有我执了,有这种着善的念头,让别人赞叹我、恭维我这样的一个念头,已经堕到了自私里头,堕到了我执里面,即使你做再大的善事,也都没有诚意。

在过去达摩祖师来中国传法,见到梁武帝。梁武帝做了很多的善事,推广佛陀教育事业,建了很多寺院,有诗赞曰「南朝四百八十寺」,他修了四百八十座寺院,帮助十万多人出家,这是佛门的大护法。梁武帝见到达摩祖师之后,炫耀自己,问达摩祖师说,我的功德大不大?结果达摩祖师给他浇了盆冷水,说了四个字,「并无功德」。梁武帝一听,很不高兴,不护达摩祖师的法了,达摩祖师只好走人。达摩祖师讲的错了吗?没错,就是这里讲的他着善,炫耀自己的善,没有功德。功德是什么?诚意就是功德。诚意是清净心,心里没有这些我执的念头,也没有我在做很多很多善事、帮助很多很多人、修了这么多的寺院,这些是法执,没有这些念头。我法二执能放下,这才称为诚意。梁武帝对别人都炫耀自己的善,着善了,严格的来讲,这里讲他还是小人,他不是君子,他没有达到诚于中。但是他当然是做善事,做善事有没有好报?有好报,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,这是丝毫不会有差错的。可是他没有功德,他也没有诚意,所以也不能说正心,也不能修身,也不能称为治国平天下,他做的这个不圆满。当然他行善总比作恶要好,行善有善报。行善而不执着善,这就是功德,所谓三轮体空。什么叫三轮体空?我在做这个善事的时候,没有我的念头;也没有我在帮助谁、在利益谁这个人的念头;也没有我在怎么帮助他、我给他布施什么东西、在做什么样的善事,这中间物的念头也没有。无我、无人,亦无中间之物,这样的布施、这样的行善叫三轮体空,这是真正的功德,这就是诚意。

「如见其肺肝然」,君子见到小人,看到小人掩饰自己不善、把自己的善的这面彰显出来,可是君子看透了,小人怎么能掩饰得了?所以肺肝是讲他的内心深处,这些起心动念都瞒不过君子,君子有智慧,他的境界比小人高,所以小人瞒不过君子,小人只能瞒境界比他低的人,境界比他高的瞒不过,好像肺肝全部露出来一样,不能够形其外。这里讲形其外,是讲装饰自己的外表,小人想要装饰自己装饰不来,不可能。自己内心中没有诚意,外表怎么装都不像、都不真,所以让人看到他的内心深处,反而彰显出来的是什么?自己的虚伪而已。所以古人讲得好,「君子乐得作君子,小人冤枉作小人」。君子诚于中而形于外,从内心到外表都是一致的,都是善;小人内心里有恶,外表还装出个善的样子,结果被人看出来了笑话,冤枉做了小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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