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机如此。此谓一言偾事,一人定国。尧舜率天下以仁,而民从之;桀纣率天下以暴,而民从之。其所令反其所好,而民不从。是故君子有诸己,而后求诸人;无诸己,而后非诸人。所藏乎身不恕,而能喻诸人者,未之有也。故治国在齐其家。
解释翻译
这段经文是举出尧、舜和桀、纣四个人做例子。尧、舜是圣王,『率天下以仁』,率是表率,他给国人做个好样子、好榜样,带个好头,他能够力行仁道,所以民众从之,跟随他一起兴仁兴让。记载中说,舜王在一个地方耕田的时候,不久之后,每个人都能够以田地相让。舜在雷泽钓鱼的时候,本来那时候的人都在争水深的地方,那钓鱼比较容易,比较大。结果舜并没有去批评任何人,而是自己做出表率,把好的水域让给那些年纪大的人,因为他们争不过年轻人,他们所得到的水域,鱼都很少。舜不仅自己这么做,而且凡是看到有人能够去礼让,一定大加赞叹。但是对那些好争的人,一个批评都没有。结果不久之后,人人都以深潭厚泽相让,都能够尊敬老人,把好的钓鱼的水域让给老人家。所以舜当年,所谓「一年成聚,二年成邑,三年成都」。他所在的地方,大家因为仰慕他的德行,纷纷来亲近他、跟从他,人民爱戴他、景仰他、效法他,自然使天下兴仁,和谐世界。这是尧舜之道。他并没有刻意想方设法去管理民众,只是做个好样子,率天下以仁,所以民众就兴仁。舜王用孝行感动自己家人,这个故事我们耳熟能详。他能感动自己的父母,他父母这样迫害他、虐待他,但是舜都能感化,那就是他没有不能感化的人。所以,一家兴仁,就一国兴仁,一家兴让,一国兴让。
桀纣呢?桀是夏桀,纣是商纣王,这两个都是那个朝代的末代皇帝,暴君。桀是夏朝最后的帝王,纣是商朝最后的帝王,都是荒淫无度。『率天下以暴』,用暴戾之气来统治国家,那么天下人也跟从他作恶,所以天下大乱。而人民都向往着圣德君子的出现,所以谁有德谁有道,就得民心。夏朝末年,桀无道,就失民心,汤王有道就得民心,所以汤王推翻了夏朝,建立了商朝。纣王是商朝最后的个天子,他无道,所以失民心,武王伐纣,得民心者得天下。为什么?因为文王武王率天下以仁,所以人民都跟从他、拥戴他。这正是因为他用自己的德行来感化民众,他能够把身修好,把家齐好,他就能够治国,能够平天下。
如果,『其所令反其所好』,一个君主,他自己下达命令,譬如说让百姓都尊重他、都守礼守法,可是他自己不肯守礼守法,自己不懂得尊重人,不尊重臣下,不尊重百姓,人民怎么会跟从他,怎么会听他发号施令?所以,『君子有诸己,而后求诸人』,他要别人具备这种德行,首先要求自己要具备,然后他才会要求别人。『无诸己,而后非诸人』,自己没有那种恶行,他才会要求别人改掉恶行。「所藏乎身不恕」,藏乎身的,就是在自己身上的毛病,如果自己没有改,怎么能够去教导别人?自己身上没有这种德行,你去叫别人修这种德行,怎么可能叫得动别人?所以,『所藏乎身不恕,而能喻诸人者,未之有也』。这个不恕,就是想要别人做到的,自己先做到,而后推己及人。喻诸人,这个喻就是教导别人,教人改过也好,修善也好,首先自己做到。否则,自己做不到,要别人做到,未之有也,不可能。这是讲治国在齐其家的道理。
所以,凡是自己的政令推行不下去,「行有不得,反求诸己」。譬如说父母如果抱怨儿女叛逆,老师抱怨学生难教,老板抱怨员工不忠,这些都需要做父母的、做老师的、做老板的反求诸己,从自身上去反省,有没有做到「有诸己,而后求诸人,无诸己,而后非诸人」?自己真正有德行,自然就能够感化别人,你的言教才能令人听受。为什么?因为这是符合人心里的明德。道德仁义,人皆有之,只要你能做得好,自然受到人家的敬佩、顺从。
孔子在《论语》里面说的一句话,告诉我们治国之道。他说什么?「子曰:道之以政,齐之以刑,民免而无耻;道之以德,齐之以礼,有耻且格」。道就是领导,道之以政,是用政治去领导人民,制定很多政策、法律、规章、制度,让人民去遵行。如果人民不遵行,就齐之以刑,刑是刑罚,就制裁人民,这个齐是整饬的意思,用刑罚来整饬人民。所得到的结果,民众免而无耻。免是什么?苟免,偶然逃过了法律的制裁,没被法律捉到,做出个样子服从国家的政令,可是他心里不服,他不是甘心情愿,他没有羞耻之心,只是迫于政令刑罚的制裁那种恐惧的心理,无法不接受,可是他不甘心不情愿。一旦有机会,民众可以找到法律的空子,或者刑罚稍稍松懈一点,他们马上就去犯法。这不是真正的治国之道。一个国家国民如果到了无耻的地步,那亡国之日也不会很远。所以应该怎么样?孔子说,「道之以德,齐之以礼」,用道德来引导人民,如果人民不遵从政令,以礼来整饬之。齐之以礼,就是用教育,让人民都懂得道德仁义,都知道礼仪规范,都有耻心,知道不守道德、不遵礼仪这是令人可耻的。他有了可耻之心,他就格了,格是正,归于正。用道德、用礼教,比用政令、用刑罚,效果要好得多,这个需要领导人在自身修为上先做到。
朱子对这节经文解释说,「此又承上文一人定国而言,有善于己,然后可以责人之善;无恶于己,然后可以正人之恶。皆推己以及人,所谓恕也。不如是,则所令反其所好,而民不从矣」。这节经文跟上一节是顺承下来的,都是讲一人定国的事情,这个人就是君主。当然,做为引申,它可以包括任何一个人,不一定只有国家领导人才有这个影响力,凡是一个领域里面的领袖、一个团体的领导人、一个在小区里有影响力的人、一个媒体所关注的对象等等,这种人对于治国安邦都会起到责任。朱子这里说,有善于己,然后可以责人之善。我们希望提倡和谐,让大家都能修善,先从自己做起,自己有善行了,然后我们才可以要求别人行善。无恶于己,然后可以正人之恶,自己没有恶行了,然后你才能够把人导正,让人也断恶修善。这是讲的推己及人,先从自己做起,这叫恕道。恕道不是先要求别人做,是要求自己做,别人没做到,是因为自己德行不够,没有感化别人。圣贤、君子处处是反求诸己。如果自己不能做,要求别人做,那会怎么样?这讲不如是,就是不能推己及人,不能够有诸己而后求诸人、无诸己而后非诸人,结果就是所令反其所好,你的政令不能够推行,民众不能够顺从。
蕅益大师的解释说,「尧舜之仁,不过是格物致知、诚意正心,以修身耳。如此修身,便为天下人榜样,天下人自然从之,何必发号施令哉?」尧舜能率天下以仁,这个率就是他自己先做到,他是个表率。他先做到仁,然后天下也跟着归仁。那他的仁怎么做的?不过是格物致知、诚意正心,以修身耳。大学之道,就是教我们行仁,格除物欲,恢复良知,使意真诚,使心地纯正,便能够修身,这就是尧舜行仁之道。这样的修身,就是天下人的榜样,天下人自然就跟从他、学习他,大家都兴仁,天下归仁。何必要自己去发号施令?在这个境界上,以仁治国,法律、政令都已经成为多余。为什么?没人去犯法。你能不令而从,这是己身正,自己身正、身修了,你不用发号施令,天下人自然跟从,自然能够学好,去行仁,和谐世界,垂手而得。这里的道理极深,蕅益大师之前给我们开显说,天下哪里是外面的天下?所以,你能让天下人从之,只要自己下格物致知、诚意正心的功夫,外面天下自然就能够兴仁、兴让。
蕅益大师下面说到,「令字与率字正相反,率,是无心之化;令,是有心之求。达得心外无天下,故不必有心求。不知天下在心中,故不能无心化也」。这里所说到的两个关键词,一个是「所令反其所好」这个令字,一个是「率天下以仁」的率字。令是发号施令,你要求人民听从你的命令,这是令。率是什么?你不用要求,你自己像尧舜那样能够行仁行义,自己能修身,自然就有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的效果。要不要有心去求?不需要。率是无心之化,无心是不用刻意的,化是转化,因为你的身教让民众转化,所谓正己化人。令就是有心之求,那是刻意的,它里头有控制、有占有这些欲望,有自私,希望达到自己满意的效果。这有心求,能不能求得到?未必。
所以,蕅益大师让我们要认识宇宙人生真相,「达得心外无天下」。达是通达、明了,你真正入这个境界,就是你从内心完全承认,没有一丝毫怀疑,这叫达。心外无天下,天下就在我心当中,是我心所变现的。实在讲,哪里只天下而已,整个宇宙都是我心变现的,心外没有宇宙,所谓心外无法,法外无心。所以要转化天下,不必有心求。有心这个心,就变成妄想分别执着,就变成控制占有。有了这种妄心,就失掉了真心。失掉真心也不是真失,是迷失,因为迷惑。迷惑什么?不知道天下在心中,所以就不能达到无心化。无心化才是用真心来化,真心是无心,有心就变成妄心。用妄心求,求来求去,不离因果。也就是,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莫强求,因果报应丝毫不爽。可是你能达到无心,那是性德起用,明德完全现前,这是明明德,这是止于至善。他不用妄心用真心,真心离念,真心里面没有妄想分别执着的念头,完全是随顺性德。这是率天下以仁。
尧舜自己做到了明明德,所以就能够亲民,亲民就是化天下百姓,能做到止于至善。自始至终他都是无心的,他没有控制,没有占有。何以见得?你看,尧能够禅位于舜,舜能禅位于禹,正说明他自己没有控制占有的欲念。他得到天下,也没有一个念头说这是我的天下,我要控制它,我只能把天下传给我自己的子孙,没有。他只是利用这样的机会好好的为人民服务,以明其明德,止于至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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